生活素描人物与场景之七

1、中州大道旁,北龙湖畔外,奇怪地保留了一处墓园。路,垫高了;墓园变成了下沉式建筑。沿着荒草斜坡下去,五六间砖瓦房,上着锁。干净的庭院,还有菜畦,菜都长成了野菜,随季枯荣。然后是数十座墓碑。墓中人的姓氏相同,应是同宗。我周末遛弯,偶尔去,没遇见过人,只遇见过鲜花,很大一束,干枯了,也不移走,然后会有新的一束。左边车水马龙,右边千红万紫,唯这里有静气,能定神。

2、下午出门,见一“外卖大姐”坐在地上,捂着左腿;电动车摔在一旁,餐盒摔开了,满地的各种碎片;身旁行人俱匆匆。我走过去,问是否需要帮忙,大姐戴着头盔,脸色黝黑,又疼的发红,愣了一会才说“帮我把电动车扶起来吧”,我扶起车,有个大姐过来,问是否要打,答曰不用,已经打了,骨折了,站不起来。我叫的车到了,于是匆匆离去。

3、夜,很晚了,我步行回家。公交站牌下,一个瘦瘦的妇人,驾着电动垃圾车过来,停车,下车,提起路边垃圾桶,倒入车厢里。路灯昏黄,之所以看到她,是因她穿了某种撒花套裙,白色小花,干净,也许是廉价的。她面容憔悴,老迈,头发梳的工整,瘦高,不言不语,手脚熟练。城市昏暗,她驾车离开,裙上白花却是亮的。

3、白头翁隐身白杨树顶,觊觎院中彤红的柿子;屋檐外风急雨骤,笼罩着一大片青砖绿瓦的废弛院落;村子四周,黄土地早已翻整犁平,等待着一亿粒种子。这是可以耕种,也可以埋葬的土地;这是可以赞美,也可以痛恨的土地。出走土地的人,灵魂永远带着“土味”;留下的人,使用几千年训练而成的思维,在几亿年的土地上自得其乐。可眼看着,他们已是“最后的农民”,机械化终将碾碎一切手艺和乡愁,把人群赶往乡镇和城市。没有先知去为他们预见这是幸福或痛苦,只有宣传告知这是“趋势”和欢乐。大树一颗颗刨掉,砖瓦碎在泥土深处,土地变得更加平整,附着其上的记忆,也会一次次散落到风里。时间到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该去学一学道别。

4、走在街边,有个女孩,不是胖啊,微胖,稍稍吧,站在花坛上,穿着棕色风衣,妆容精致,眼睛很大,捧着手机,满面喜悦,扭来扭去…那种由内而外、像素饱满、不可抑制、传染性强的喜悦,那种爱豆发片、男神示爱、涨薪过高的喜悦,那种不纠结、不设防、不控制的喜悦。笑得好看,让人放松,让人禁不住要跟着笑一笑。魔力笑。

5、马拉松般的会议后,渠畔散步祛燥,忽闻一句女声京剧念白,韵味柔媚,随之唱腔突起,俏丽、轻盈、谐趣…缭绕耳膜,挠来挠去,使人心痒。快步走近了,见一粗胖大哥正引吭高鸣,右手轻举捏了一个兰花指,屁股跟着一翘一翘,声调飘过对岸去,渠水如绫,笑出皱纹,嘿嘿,大哥加油,好听。

6、晚归,突然想吃面,做。姜块煮水取其“温”,蒜片炒蛋去其腥,番茄入味提其鲜,极少油、极少盐,煮之,蒸汽升腾。魔王想吃,盛一小碗给她,小手握筷,笨拙进食,竟然吃的很香,“爸爸,好吃好吃”。今夕何夕,大碗对小碗,吃到鼻尖冒汗,竟有沧桑抚平之感;算起来,这是魔王第二次吃我的面,于是又有羞愧之意。

7、前几天上班,坠叶如雨,扑打车顶,砰砰地响。远处天际,隐伏着一股肃杀之气。秋天,是打开衣柜寻找一件旧衣,是风衣下的长腿,是最后一只蟋蟀的鸣叫,是荒草漫漫望不到边,是高空远行的飞鸟,是午间阳光的矜持,是爱笑的人装出严肃的样子,是一个人湖岸边孤独地跑,是很多动物钻进洞穴…封存浓烈,淡淡地迎接秋吧。

8、长桥,一队六个女孩,一律骑着单车,依着栏杆,车头衔着车尾,右臂一齐上抬,手指捏出爱心,搂着风,夕照斜映过来,渠水静静地流。一个路人,为她们拍照,让青春定格……这是趁周末出游的某个大学宿舍吧。十年以后,这张照片许会重新闪亮,在某个记忆的角落。而此刻车水马龙,风吹过裙角,吹过长发,吹过所有的树冠,随着飘落的黄叶打旋。

9、我骑了单车,又想起你的歌,你的舞,你的笑,不觉激动起来,双腿发力,前轮如日,后轮如月,奔驰如少年…我爱啊,唯一的,感伤的;时光不等我,我想等你啊。你化开的孤独,早已风散;凝结的琥珀,飞出颤抖的心。一切平淡,终于有了意义的光辉;所有枯燥,有了坚持的理由。所有傻笑,都是因为你啊。

10、宣传片拍摄现场,一个小姑娘,特别灵。哪里灵?眼睛,有神有光,明眸善睐。眼珠轻轻一转,眼睛开始说话,毫不羞怯扭捏,也不“沉稳早熟”;这个年龄的调皮、跳跃、萌趣,一个都不少;这个年龄少见的洒脱、大方、明丽,却又都有。光影之下,镜头之中,特别耐看,“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你长大是不是想做演员?”“是啊。”嗯,祝愿你成为一个好演员。

九号花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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