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专栏

文：细雨*图：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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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后，家里吃的馒头，我一直坚持自己蒸，而且蒸馒头的面粉也一直用油田附近农村一家面粉厂的面粉。因为这家面粉厂的面粉是小麦现打现卖，不加增白粉，原粮加工，原汁原味。我宁愿舍近求远去买这家的面粉，也不愿去近在家门口的超市买加了添加剂的面粉，吃面粉是非此家莫属。

骑上自行车去买面粉，活动活动筋骨，既锻炼了身体，又游览了农田风光，一举两得。走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上，驮着刚加工出来带着小麦清香味儿的面粉，那景，那味，那气氛，那情调，恰似走在老家的乡间小路上，不由地怀念起儿时老家那拉磨磨面，拉碾碾米的驴来......

小时候，村子里人们吃的面是用石磨磨的，米是用石碾碾的。拉石磨、石碾的动力就是驴。在农耕社会里，我们的祖先不知从哪儿得到启发，把石头碫造成石磨和石碾，把野驴驯化成家驴。于是，石磨、石碾和驴把颗粒状的粮食加工成了可做多种食物的面和米。驴也因为石磨和石碾的出现，找到了用武之地，驴的价值实现了最大化。

驴拉石磨、石碾是老本行，驴拉石磨靠驴套，驴套就连在磨杠上。驴套的最前边，连两片二指宽的木板，夹在驴脖子后部，叫驴夹板。驴一起步，就拉动石磨转动。在驴头和石磨之间撑一根细木棍，叫驴撑棍。一是固定驴和磨盘的距离，驴转圈时有所遵循，二是驴不能偷吃磨盘上的粮食。驴上套前，先把驴扎脖（两个一头连在一起，一头分开楦了麦秸的细长布袋）戴在驴的肩胛上，以免驴夹板磨破了皮，再用一块旧布蒙了驴的眼，那布叫驴碍眼。

驴蒙上眼，目不斜视，心不妄想，神不旁骛，一上套，拉着就走。驴蹄声“得得，得得”驴喘气“呼呼，呼呼”驴在走，磨在转，驴蹄声、喘气声汇成一支既绵长又深沉的交响曲。驴蹄印一个挨一个，一层摞一层。驴一旦被蒙了眼，就好似失去了时间和空间观念，只知道一个劲儿向前走，再走，都像是仍在原地。

驴绕石磨和石碾转，分不出起点和终点，走千圈万圈仍是在磨道、碾道。磨房屋小，碾道天长，成升成斗的粮食慢慢流进了磨眼，碾进了碾盘。成晌成夜的时间慢慢流失了进去，磨出了细细的面粉，碾出了干干净净的大米，小米，也磨碎了长长的日子和岁月。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面和一遍又一遍的碾米中，一代又一代的大姑娘、小媳妇成了老太婆，一辈又一辈的小青年、壮汉子，成了白头翁。时间被磨得模糊，心灵被碾得迟钝。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驴生来好像就是拉石磨、石碾的命。所以，拉起石磨、石碾来是心甘情愿，尽职尽责。驴拉石磨、石碾是无怨无悔，无牢无骚，不恼不怒，不反抗不弃逃。即使拉石磨、石碾的时间太长，磨的面、碾的米太多，也不敢断然罢工，直接停下。因为一停下就要挨打，只能消极怠工，借故拉屎撒尿，走几圈就站住便溺。所以，留下了“老驴上套，不拉就尿”的俗语。

驴，天性是庄稼人的牲畜，好养，有料没料都行，吃草不论好坏，带钩儿的毛苍子，带苦味的麦楝子，带刺儿的蒺藜，它都吃。生性皮实，极少生病。平时拉磨拉碾，农忙时拽耬耩地，拽磙打场，牛干的活，除了脖子上横放抬辕驾车，驴都能干，也都能干好。

驴有两大特点，一是耐性，二是犟。驴的耐性和耐力是超强和惊人的，大有水滴石穿的韧劲和毅力。拉起石磨和石碾来是势在必得，不急不燥，不疾不徐，该快则快，该慢则慢，把有限的体力巧妙合理的发挥到了极致。即使拉上半夜磨，拉上半天碾，累得浑身冒汗，口干舌燥。只要卸了套，拉着驴转上几圈，驴扑腾卧下打起滚儿，左边滚滚，右边滚滚，左边翻几下，右边翻几下，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打罢滚儿，又站起，抖抖毛，晃晃身子，吐噜噜喷两个响鼻，浑身的疲劳顿然全消，摇着尾巴去一边倒沫（反刍）去了。

驴的力气是犟劲，犟才不惜力，犟才能持之以恒，才能坚持长久。驴本来自身没有太大的力气，因为有了犟劲儿才具有了爆发力和持久性。以致于形容某些人干了超出自身能力的事儿，是像头“犟驴”有股驴脾气的犟劲。

驴，一年四季吃草，很少吃料。驴吃夜草，白天拉磨拉碾，夜里也不闲着，休息吃草。驴吃草时的“咯嘣，咯嘣”的咀嚼声，一声接一声，紧一阵慢一阵，吃一阵歇一阵，如唱歌，悦耳动听，似弹曲，曲声悠扬。“咯嘣，咯嘣”声通宵不绝。驴一口口吃草，一口连一口，一边吃一边消化，两肋的那两个三角形的坑迟迟不能吃平，吃鼓起来，常常要吃到半夜三更才能吃平，吃饱。为了让驴吃好吃饱，父亲喂驴时常常是端着饭碗，在驴屋里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喂驴，时而给驴捡草拌料，时而连三赶四地吃上几口饭。一顿饭，吃吃停停，热热凉凉，直吃到夜深人静。驴吃饱了，饭也凉透了，长此以往，父亲把驴精心喂养得油光发亮，自己却累得又黑又瘦。

日出日落，月升星移，叶青叶黄，花开花谢，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前进，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不适应时代与社会发展的石磨、石碾都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与石磨、石碾相处共生的驴，也失去了用武之地。如今，农村已很少有人再养驴，每每想起，心中总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滋味。

作者简介

细雨，原名刘持跃，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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