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铭读代悲白头翁

北京治疗白癜风哪里医院疗效最好 http://baidianfeng.39.net/bdfby/yqyy/

明日惊蛰。《逸周书·时训解》曰:“惊蛰之日桃始华。”恰逢气温骤升,顿感春意潜萌。贴旧文一篇以寄意。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禄池台开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唐]刘希夷《代悲白头翁》

读罢全诗,油然想起《红楼梦》中黛玉吟唱《葬花辞》的情景,那样悲不自胜,最终消殒了芳魂,可见诗歌感伤情调极为浓郁。据《大唐新语·本事诗》记载,诗人当时写作此诗就已明确地自觉,以为不祥之兆,一年之后,诗人果然被害,应了所谓“诗谶”的说法。这段传说虽然并不确实,但正好说明《代悲白头翁》对人生命运悲观的浩叹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历史上留下的影响非同一般。然而,诗人生前并未成名,死后由孙季良编选的《正声集》,才使他声名鹊起,“为时人所称”(《大唐新语》)。他的诗善写从军、闺情,词情哀怨,多依古调,《代悲白头翁》是其中最受人称道的佳作。

《代悲白头翁》又名《代白头吟》,是一首拟古乐府。《白头吟》是汉乐府相和歌楚调曲旧题,古辞多写女子与负心男子决裂。而刘希夷的《代白头吟》却用来抒发青春易逝、世事无常的感伤主题。

开篇两句“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以传统比兴手法写景,从空间落笔。风吹桃李,花飞花落,原是极其平常的景物,但仔细品味,似有两重的含义。首先,动态描写反衬出此时潜在而由后文展示的观察者的静思,其间对象的动,隐含着主体的静,在动静相对的关系中,思绪兀自缓缓流淌。其次,“飞来飞去”的方向描写,把空间领域由“洛阳城东”陡然缩小到“谁家”,小小的院落在巨大的都市背景中凸显出来,抒情主人公登台亮相;而一个“谁”字又将具体之“家”虚化、泛化,暗示后文的情感波动与思维潜流乃普遍之人性,抒情主人公也并非一己女儿身,而是整个人类的化身。由面及点,点面互蕴。两重隐含的意义为全诗确定了远较乐府旧题恢弘阔大的基调。“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仍然是传统的由景及事,如顺水推舟。对花长叹,临镜短嘘,人事不过如此,一个“惜”字,揭露出人类现状和痛苦的根源,有“惜”才有“叹”,无“惜”亦无“叹”,由景及事,同时又是由花及人,人花相对。“颜色”一词便有了双关的含义,为下文伏笔。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以下,则从时间落笔,进入线性发展的变易之流。今年,明年,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一切都卷进了时间这个没有源头、没有终点的隧洞。诗句将抽象的时间由“今年”、“明年”进一步具体化到“花开”、“花落”这一典型事件,既形象鲜明,又与前文紧密连贯,人花相对,生出两重意义:其一,时间变易,人事难猜,明年花开之日,伊人将复何在?颇有崔护“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怅恨;其二,联系上句“惜颜色”,由花衰念及人衰,进而以花比人,以人喻花。强调花与人的同中之异。人如花美,却青春易逝,红颜难久;花易凋零,人易老去,但“花有重开日”,而“人无再少年”。人花互喻,因新旧替代之意,作人寿几何之想。两种理解都可导出朝不保夕的生命之虞。因此,传说中的“诗谶”并不足以为怪。《红楼梦》中的黛玉《葬花辞》诗句“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似由此衍化。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在日复一日的光阴流转中,我们眼见着青翠的松柏化为薪木,也曾听说过辽阔的桑田变成沧海,所见所闻无不证实时间之轮终将碾碎长盛不衰的迷梦。花开花落本属自然,沧海桑田也是规律,只因为“惜”的缘故,只因为你、我、他不可同一,旧花、新花不可同一的缘故,客观的自然规律才会引发千古多情之人如此痛切的感慨!颜色的变化固然令人可怕,实在的自我转变成虚无才更加令人恐惧!不仅挺拔俊秀的松柏终将成为只堪焚化的柴草,世间一切也都会面目全非。对此,人们已经见得多了,却并不因见惯而不惊,见惯而不畏!时间就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古人与今人隔断,无论你走遍洛阳城中的大街小巷,无论你踏破铁鞋、磨穿脚踵,无论高楼巨栋、村庄聚落,无论残垣断壁、荒原古井,谁也碰不到一个古人。然而,今世的人们还在面对着古人曾经面对的春花、落叶,像古人一样哀伤,又像古人一样地成为古人……古今虽隔,古今之理皆同。这是一种哀哀歌哭、亘古绵延的浩叹?还是一种醒悟:面对永恒,感受永恒的无常规律?抑或是对无常变化的无力抗争?还是对人生愚痴智者式的反讽?从写法上来看,“今年”、“明年”相对,“古人”、“今人”相对,是纵向的比较,而由“花开”、“花落”推广到“松柏为薪”、“桑田变海”,再回到人本身,乃横向的联系,诗人如此这般,方方面面,反反复复要展示的就是这样一种神秘然而实在的力量:变化的永恒和永恒的虚无。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重叠反复,可见诗人要尽可能地表达出言之不尽的客观事实和规律,想把古往今来与人类有关的一切情感体验浓缩进去。音韵的回环往复,恰到好处地对应着无常的永恒意义。“花相似”而“人不同”,表面上相对,但“似”者,像而已矣,其实“不同”,人花在这里统一。表面看,物是人非,究其实,物人皆非。“人间是事不堪凭,但除却无凭二字”,又有谁能逃脱这无往弗届的永恒规律呢?难怪传说诗人在写至此联时曾经长叹:死生有命,虽似有谶,字句的毁去留下又有何不同?这种无奈令人悲恸,然而又何尝不令人警省!

“寄言全盛红颜子”以下,用“寄言”二字一转,将前文反复铺陈言说的事理以更加具体的方式进一步阐明:“白头翁”曾是“红颜美少年”,“全盛红颜子”也会变得“鹤发乱如丝”,自身的全盛红颜,他人的白头可怜,现在的红颜美少,将来的半死老头。古今相隔,但古今理同。人我互异,但人我理同。人我关系,其实也就是时间关系,个体与群体都要回到时间之流中去。横断面上的人我关系,转换成纵向的个体年龄的盛衰关系,人、我在这里统一。

今天的“半死白头翁”,昔日也曾是翩翩美少年,也曾和公子王孙在花前树下欣赏清歌妙舞,挥洒着青春和笑颜,也曾像东汉的达官贵戚一样大兴土木,用锦绣装饰亭台楼阁,在无尽的奢侈中洋洋自得,自以为欢乐可以长久,自以为富贵可以永在。然而,岁月无情,一朝年老卧病,那些曾经执着沉醉的感观物欲之乐皆如云烟消失无踪,只剩寂寞、衰朽独自面对。这是用生命换来的教训,沉痛不堪!试看谁人不是这样:青春欢乐之际,视落花而不见,事业功名之梦,如神仙般永存。人们就像吃了迷幻药一样拼命追求,拼命享乐。芳树落花,年年未变,池台楼阁,依旧巍然,其实都是假象,掩盖了无常变幻的真实。直到年老体衰,缠绵病榻,世态炎凉才有如水落石出,真相毕露。

结尾四句,“蛾眉”“鹤发”再次相对,“能几时”再次发出反问,“须臾”两字则概言前文中“今年”、“明年”,“少年”、“老年”,“今人”、“古人”,“沧海”、“桑田”之飞速变化,不可把捉。黄昏日落,生命将逝。人去楼空鸟雀悲,鸟雀去了复谁悲?正可谓“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感伤抑郁的调子到此无法再续,全篇自然结束。

整首诗不仅以深刻的内涵警示着后人,艺术上也相当成功。它汲取汉魏歌行、南朝近体和梁陈宫体的艺术营养,自成一种清丽婉转的语言风格,音韵自然流畅,回环往复,有一唱三叹之美。由景及事,由事生情,在叙事中议论,在议论中抒情。同时,诗中大量运用对比手法。全篇结构即以“洛阳女儿”与“白头翁”相对,以“代悲”贯穿前后两个部分,又叠加着“花开”“花落”、“蛾眉”“白发”、“今年”“明年”、“古人”“今人”等多重对比,突出物是人非的无常变迁,颇能震撼人心。诗歌后半部分追忆白头翁曾为红颜美少年一段,从青春欢乐,事业功名,写到世态炎凉,既自然铺开,又前后对比,成为加强主题的典型例证。此外,诗歌笔法多变,从空间到时间、从横向到纵向、从普遍到个体,错综交织,将生命的无常哀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文章已于修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hongxbscs.com/zyys/7077.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