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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军欢摄
哑石年自选诗10首
对句
打开暴君结局的合理方式是？
“他们捆绑住他的手脚，
把他摔在地上，痛打他，
在荆棘丛中划扯他的皮肉，
撕挂成碎片，把他扔进塔耳塔罗斯。”
（乔治·塞菲里斯）
“我得仔细研究一下地狱。
祖先对此说得潦草，没像观星
那样精确分层。要配得上他，
得用一种切割器补充好地狱的视力。”
（东方无名樵夫）
（年7月27日）
封
密封之物分布于走过的
道路两侧。树梢、头顶，
抽出白色细碎花束，
不能触碰，不可触碰。
白头翁，已活到怀疑记忆的
年龄，向着晚霞倦意地
卷回花束。当然，困境是
机缘，每一刻，你都被
锁进因抚摸而新鲜的隔离：
外人看上去像画上星辰，
它强壮，从来都是一个问题，
肉里酸涩，维持着安静。
那些振响于未来却又
死在过去的事物，是靠
什么样的力量解封呢？
我的朋友，刚从大洋那边
归来，就急忙赶回老家
盖房子，为留守那里的老人，
为自我摆渡的潮湿影子。
作为一个青年访问学者，
很拉风，又看了些风光，
这一年，他积累了汗水数吨，
他加入的、裹着夜行衣
披头散发的洋流，模仿了
被斩首的蜂鸟的意志，
而倒退着悬浮的粗壮磁针，
打算用棘刺，密封一些事情。
（年7月31日）
短世纪
世道运转到今天，每一回乌鸦
和夜莺的描述，都呈窘态。
太泛，不能精确具体；又太窄，
总有陌异经验逸出沙盘来。
线偶脚尖里格啷，人需要
新引线，引流“绿宝石”的甜。
如此剧场，哪能描述落日舌根下
那粒小药丸？顾此失彼罢了。
是的，我是说没有谁能在水面
照出一个形象！每次行动，
都像听风者执迷于涟漪的妄念，
暴君却骑上新桅，浪花上
推演小概率事件，似乎抵押上了
滚滚人头，就有新的一天？
我相信静静饥渴依然是旧的，
压舱石沉在水底，悲伤起伏婉转。
（年8月3日）
感谢万有
感谢万有，每天早起之后，
可用凉水把脸洗干净；
即使最落寞的时候，我们早起，
先于眼睛用途醒过来的，
当有热气隐隐粗朴的事物。
这路口，往左进城的地铁站，
从地下连接了此处和市区
的繁复。这几日，她总在拐弯时
遇上几个工人往右，他们要
去工地搬砖，神情微倦而抖擞。
错身而过时，她几乎就要
挨上其中一位黑红的肘尖。紧身
短裤裹着迷茫的大卵，汗气
涌过来，追上她快速弹开的脚步，
她，和他，几乎都没有回头。
“但愿我是裹住迷茫的丝绸”
她往前窜了一步，一股温热溪流
流下来，膝盖颤了颤。“感谢
万有！世道艰难比铁还硬，
人间，仍有隐秘忠于自身的事物。”
（年8月4日）
问题
她问这问题，已经汗涔涔了：
“世界如此广阔，你为何
要给我刺黄瓜湿润而尖锐的欢欣？”
传说中的孤竹君，也问庄周
先生：“星河精密到无聊，
假作真时唯有你的蝴蝶才是真？
扯淡了不是？让梦境防盗，
不如请无睫的马眼去翻拍一部电影。”
（年8月4日）
新坟
我想，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在肩窝的海盐上，从
舌尖微卷着交换的电流与失真。
好几代人，遭遇这星球上
太糟糕的事，我们极其
微弱，但依然坚持把关联完成。
老虎凳。绳索。胎记。炎症。
衙门比浸润的恶更进一步，
书写一个国度，橡皮擦用去数吨。
一直摩挲我，自太初有道，
从道，可道，非常道等句子里，
流出半坡青李子，升起一湖鹅鸣。
黄色窗帘悬垂城中村拆卸中
惊恐的几何，街巷耳廓，
微锁的汽油味铺开波浪状我们。
但我，要从你身上拥抱出一个
异族少女，长着火花眼睛，
背靠背牵手，打量那荆棘的新坟。
（年8月6日）
切片
时光的一个切片。在即将
动身去某地看盛大烟花表演前，
我们约在人民公园喝盖碗茶，
聊许多事情，尤其是那些
避不开的，包括诗，如何
成为音韵对时代困境的反击；
包括某个意象，因为滥用，
大家厌弃，但它已然具有魔兽
的意志……我们都熟悉
黑暗铁砧上水雾发出的嘶嘶声，
故而不去谈论目的地。你曾
起身，从颤动空无中撷取一小段
乐曲递过来（没听过的），
看见你嘴唇鲜艳得如同沙漠
玫瑰，就晓得，你该拥有
锦绣前程：涅伊兹维斯内遭遇
的事，我们会陪同毛驴再度
经历。夜色，瞳孔中扩散均匀时，
我已在震颤着回家的地铁上，
对面坐个少妇，那烟熏妆，
简直就是从你脸上复制下来的。
一双隐秘的大手在归类，
一个集合，移动着将陌生的
不同去向的人集合于地下轰鸣。
作为一次潜游，它暗示了
对你观看，或许因为日光的
涂抹，会生出内部反转的脾气，
但这，并不能排除你我此刻
莫比乌斯带似的友情。那个
少妇比我早一站下车，她抬足
跨出地铁车门时，足踝上
刺青飞起来。一对星光翅膀。
是的，我知道，正因为这
偶然的相遇，更多的相互陌生，
她比你我更了解目的地何为：
国家在“沙漠玫瑰”中解体，
汗水混合血水，从沙堆渗下，
我们，还原为无人认领的散失，
铁砧黑暗而火红，腾起嘶嘶水汽。
（年8月7日）
一块红布
或许最大胆但邪淫的词：舵手。
风吹来，臊味。音茧满地的榆树皮。
我常常是个游荡、无用的人，
脸皮比树皮薄，烦恼于每天早起，
腮帮、下颚钻出新胡须……
照不照镜子都知道这点。没能
做到日拱一卒，当然就不会
奢望每天更新一点事物正直的善意。
家园正溺水噤声。这矿物质，
这些溶解又丛聚的铁丝，你们每天
都钻出脸皮干啥？你们看见的，
真的没有让你们感到一丝不适？
这具躯体，吃了饭又懦弱，
每天都是自我的人质，当着那落日。
或许最大胆但邪淫的词：舵手。
风吹来，臊味。音茧满地的榆树皮。
（年8月8日）
贷款
三年前贷款买旧房，自己装修。
他撸起袖子，挥舞大铁锤
砸夹墙的样子，让妻子颇为
放心：满臂筋肉鼓凸，一个从远方
迷雾中归来的刑天或阿喀琉斯。
整栋楼的震颤是他勇武的明证。
兴奋。血管涂满热烈红漆。
妻子几个月前才给了他奖励：怀孕。
没人怀疑他的勤奋。近来，
巨量假疫苗的消息如尖刀挑开他的
血管，却只传出空洞的噗嗤声：
本地重灾区，他，不敢去
翻两岁儿子的疫苗接种记录本——
是的，血管壁挂着一层红漆。
他愤懑、无眠，想再提铁锤，
却惊恐于光脚下那莫名深彻的寒冷。
（年7月26日）
三帧
1土行孙
不可知的事物在灰烬处起步，
布朗运动带来好消息。
我，追一只咸鹅，测度仔细，
喷气机悬浮窗外，也算计，
直到把你钨丝一样在灯泡里弯曲。
2吕洞宾
我不相信天外飞仙的东东，
但你这番话，仍显得足够神妙。
正在说的——某句话，
其实代表这波浪这表达寒冷的部分。
它，就是一块有形状的冰，
说出来就将永不消失的冰。
席间谈话，仍铁环般向前滚动，
间或，溅起路上几粒白石子，
它无肉身，却用“我”，冒出黑云。
3观音
因为自由，因为那隐忍的
起伏着抽丝的负债率，
我，要从你耳朵的雷达中拈出
纯音质锥状物，缠裹着
白上之白的浓雾。当我们
诱导外地人参观了披鳞锦里后，
你的胸脯喘气着对位法。
各处颔首，穿梭的消息是：
边控树立尊严，清粥令人发愁。
（年7月）
哑石
四川广安人，现居成都，供职于某高校经济数学学院。作品集册有《哑石诗选》（）、《雕虫》（）、《丝绒地道》（）、《风顺着自己的意思吹》（）、《如诗》（）、《火花旅馆》（）、《从彤云的悬崖团身坠入镜海》（）等。
长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