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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人孫清松的故事》于蘇英//撰述
连载之
自风潮唱片自然及鸟鸣录音:孙清松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營營碌碌一生所追尋的,原來就在身邊,生命之輪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這是個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世界。年清明節接了風潮的案子,當時錄音都集中在早上。早上的自然界通常比較幽靜,只有一些自然的聲音,蟲鳴和鳥叫,沒有其他煩人的雜音,所以內心的感覺不太一樣。也可以這麼說,這是個避風港,只有在那裡可以獲得寧靜的心境。安靜之後,尋求另一個所謂的巔峰,就是鳥聲的世界這樣一個巔峰,這個是全新的開始。」原來,許多人斥為吵雜的鳥鳴,竟也可以成為避風港,他內在的寧靜,居然是鳥聲成就的。
生命的風波暫歇,他對自己的未來寄予了鴻鵠之志,家庭仍是未來生活的最大重心,如何兼顧家人與志趣,便成了考驗智慧的課題。早期進行野外觀察時,他總規範自己在一個小時內回家,現在則盡量當天往返,不在外過夜。有時要上路途遙遠的合歡山,他會在前一天晚上7點多就入睡,半夜2點半出發,4點半左右趕到翠峰開始作業,錄好音之後,當天中午前回到家中,下午休息。如果隔天天氣良好適於錄音,便再以同樣的時間韻律進行,雖然辛苦,但可以兩者兼顧。雖然工作投其所好,但對他來說,鳥聲終究是個陌生的世界,有太多未知等待人們去發掘;錄音,也僅是探索鳥聲世界的過程之一。初始,他使用風潮提供的器材進行錄音,走到哪兒錄到哪兒。在對聲音有了基礎認識後,他開始鞭策自己在硬體方面精進,陸續增添錄音機、麥克風線材等設備。硬體完備之後,陌生的軟體問題備加困擾。從未接觸聲音軟體的他,在中部遍尋不到可求教的人,便透過風潮向台北的音樂製作人諮詢,慢慢摸索出噪音和鳥音之間的關係、聲音的結構等概念,逐漸熟稔聲學,甚至自己動手製作線材,至今不但知道各種不同的聲音,頻率點的降低或升高形成音質的軟硬等原理,也會採取不同的處理法,來達到聲音應用時所需的效果。基本功完備之後,野外錄音益發得心應手,同時逐步修正錄音方式。年8月風潮結案。以後,他也離開科博館,自行闖天下。
他依舊每天清晨趕在天亮前出門,抵達預先設想好的錄音點就定位,等待意料中的那隻鳥出現。工作在9點左右結束,11點以前回到家,吃個飯,讓錄音帶跑完後午休,下午整理音源,並盡快處理雜音,最後就以一段母帶、一段處理好的音檔方式歸檔。處理音源的過程中,能同時發現聲音的特性、錄音技巧的缺失或雜訊等問題,也就能夠立時掌握、即刻學習。這個階段的錄音方式就稱為「定點錄音」。撇棄早期「走到哪兒錄到哪兒」的工作方式,他在每一次錄音前,總會數次前往預定地,耗上數個工作天觀察再觀察,掌握大大小小種狀況,如音質的問題、能不能靠很近、仔細盤查好鳥兒何時何地現身、錄音器材該架多高或藏於何處、人該在哪個方位等等,規劃得非常精準,做好充分準備後才出手,所以幾乎是要哪隻鳥就錄到哪隻鳥,極少失手。「觀察入微之後,就能得心應手切入。」他說。在累積近小時的鳥聲錄音中,對幾隻鳥的印象特別深刻。由於考慮鳥類出現的生態時間,以及為了避開車聲、人聲以追求良好的錄音品質,錄音工作常必須在清晨、傍晚時分或深夜進行。有一次,他深夜兩點出門採錄在夜間出現的大卷尾(烏鶖),雖然遠遠聽到叫聲,卻因為仍處在半睡半醒之間而備感不舒服。糟糕的是,大卷尾停棲在電線上移來移去,他躲在做為掩體的車內追著牠錄,在三更半夜裡,真是詭譎至極。小卷尾是種有脾氣的鳥,有時會在錄音時「衝」他,雖說不算被欺負,但常常不落在他預先判定的點上,卻仍拼命叫著,讓他心癢難搔。烏頭翁雖然普遍,但在某些地方因為和白頭翁雜交,有時會錄到雜交出來後代的聲音。牠們外表不易分辨,必須靠細節判斷,但細節同樣不易觀察,即使聲音也是同一種調調,所以只能用地域辨別,西半部是白色瓜皮帽,東半部是黑色瓜皮帽,太魯閣一帶三種都有,所以錄烏頭翁時必須特別小心。自风潮唱片自然及鸟鸣录音:孙清松
自风潮唱片自然及鸟鸣录音:孙清松
溪流裡的鳥比較難錄,因為水聲太大,鉛色水鶇就嘗試錄了數次,仍未錄到滿意的聲音。技術上的疏失有時會發生,常常手按錄音鍵、眼觀上方的鳥,一陣子之後才發現按到了暫停鍵。狀況的發生不一而足,但因為他常有萬全的準備,因而省去不少意外。錄音方式修正之後,進一步就是切入鳥鳴的叫聲種類。我們心知肚明,這需要更多時間的觀察與守候、更多道具與器材、更多分析與探討、更多的更多與更多…。瞭解鳥兒為何鳴唱,並不是容易的事。走在林間,聽到啘囀鳥鳴,是否就表示鳥心愉悅?套句莊子的話說,汝非鳥,焉知鳥之樂、之苦、之喜、之愁?但他就有這樣的傻氣做這樣的事。「我一種一種來發掘,因為在不同的情緒狀態、不同的環境條件下,牠們會有不同的叫聲,這是我未來的工作。」未來,他準備花更多時間到野外去,收集更多材料,端出更多不同的「菜」。它們或許是帶研究性質的知性產物,或許是定位嚴謹的鳥聲圖鑑,或許是感性的有聲作品。不論知性或感性,他最大的希望是透過鳥聲,傳遞更多這個世界的啟發與美好。對於這位希望透過鳥聲作育英才的人,我最大的好奇在於他的內心世界。從來沒有放棄的念頭嗎?「只有地震後那段時間有過,之後即使身心俱疲,也沒有這種念頭,最多沉潛一下又振作起來。」即使碰到錄音受挫也不放棄嗎?「那都一一克服啦!」他笑著,開始述說他的快樂。「一般住慣都市的人,放假都想上山去,稍稍圖個心靈的安靜,聽聽蟲鳴和鳥叫,我是天天泡在裡面,真是太幸福了。」
在山裡走累時,他喜歡靜靜坐在石頭上。如果肉體喊累的話,就喝喝水、吃點東西,有時抬起頭來想事情,於是這個事情就變得有意義。錄音是他的工作和興趣,是現實的計劃,也是深遠理想中的一個安排,過程中,他得到如此一個靜心思考的機會,於是許多事情都在這般場合中做出決定,或理出頭緒,或鞭策、內省自己。「不管層次如何、動機如何,當你有這樣的機會之後,就應該把握住。」於是他喜歡早起,喜歡自己開車上山,喜歡等天亮,喜歡鳥出來前那段悠閒時光,喜歡那「眾人皆睡我獨醒」的孤寂。自风潮唱片鸟鸣录音:孙清松
他常常能夠發現不一樣的東西。例如白耳畫眉的叫聲,正常節奏是「回-回-回-回~~」,最後一個音是拖長而上揚的,偶爾少一個或多一個音,但他有時會碰到幾隻怪胎叫「回-回-回」、「回-回-回」,這種時候,他往往不斷思考這變異叫聲的目的。是標新立異?還是達爾文所謂突變的結果?這特異的鳴唱行為若是為了製造優勢,那麼一但目的達成,後代子孫是否會延續這個行為模式?控制鳴唱行為的基因組是否因此產生變化?甚至誕生新物種?一下山,他會快樂地跟朋友分享新發現,或公諸於世。他真的很幸福。在他身上,我發現一種很久不見的氣度。他不是轟烈的人,也不追求轟烈,但比轟烈精彩;他刻意避居山林,甚至遁世於鳥聲的世界,但這自然的聲音又讓他在塵世留聲。他接受命運的轉折,順勢安排自己的生命,但絕不交出操縱命運之輪的雙手。我常回想起年夏末,我們在林道錄音的那個午后。山風輕吹的山徑上,他因揹負器材而微駝的身影正追隨著小卷尾,那藍黑色小鳥在枝椏間又唱又跳,大冠鷲盤旋空中,四周靜得出奇。除了鳥聲、風聲、落葉聲,我們彷彿什麼都未曾聽見。有很長的時間,我們享受著這深沉的寧靜感。黃色落葉緩緩飄落在姑婆芋綠葉上,篩進林間的光束時而明亮,時而迷茫。他從轉彎處歸來,從容又滄桑。這是他,和他所飛翔的那個天空。鳥人,孫清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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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我是孙老师未曾谋面的在大陆的学生,之所以可以称之为学生,这或许让他和我都有些惊讶,而又是那么顺其自然。我会很期待每次跟他在晚上连线,听他娓娓道来自己的录音经验,人生体验;他的语言言简意赅,从不绕弯子,他似乎生怕浪费每一秒钟时间,这也影响了我让我有更明确的方向和目标,而在这之前我其实是那么的漫无目的,走到哪儿算哪儿罢了;而到了四十多岁以后,这种漫无目的的状态也确实让自己对人生的困惑反倒更多了。跟孙老师的相识,让我开始明确了目标,或者说,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有个目标,才不会虚度人生吧。我和孙老师的交往还在继续,期待着每一次他的线上指导,我的录音设备从少到多,又从多到少,从便宜到昂贵;我走遍了北京的各个鳥点儿,从市区到郊区,然后从北京到外省,十一还去了江苏盐城,或许以后还要去更南的地方,甚至可以有机会跟孙老师一起去野外录音吧。我有时把录音发给孙老师,他会在仔细听过之后给我指导,甚至还会在电脑上处理之后发回给我,比对他的录音,让我体会里面的差别。我仍然在慢慢摸索着,探寻着一些声音的奥秘,在这个探索的过程中,让我开阔了视野和思维,更获得了志同道合者的友谊。让我乐在其中!上面两段录音是我在怀柔和天坛的两次录音,经过孙老师在电脑上通过Audition软件的简单处理,就达到了一个更佳的状态。这是他为我指导软件处理的妙处,给我了很大的启发。
孙清松老师发给我的两段录音片段,让我知道好的立体声录音可以是什么样子的。
GettingWi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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