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至的时候下了场雨。
雨水中混合了泥土的气味,还有树叶上灰尘的气味,甚至还有沉闷的空气的气味。
不算好闻,却是夏日的味道。
味道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
它好像与大脑中某种机制存在微妙的联系,某些藏于脑海深处的东西,啊就说记忆吧,只能通过它来唤起。
科学家花很长的时间来研究这种问题,不过作为普通人,我们也未必真的需要彻底搞清这种机制究竟是如何运转,如何触发脑海中的某种开关。我们所在意的,其实也仅仅只是它所一次次挖掘出的大脑皮层深处的东西而已。
我时常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虽然五岁以前的记忆确乎找不回来了,但那丝毫不影响作为记忆的存在本身。
记忆这种东西,并非如同召唤兽那么有意思,可以时时唤出来对个话、玩耍一番什么的,就我自己来说,某些时刻被突然唤起的记忆并不见得非常愉快,多数都是存放在箱子(如果可以将记忆存放在箱子这种东西里面的话)深处绝对不愿意拿出来见天日的东西。可是即便如此,记忆的唤起机制好像在很多时候并不由自己来决定是否打开这个开关。尤其是,某种味道突如其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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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朋友送了两支香水小样,不是平素爱捣鼓的小众沙龙香,而是那种陈列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等待着来来往往的顾客看上一眼、拿在手中、买它回家的那种商业香水。
商业香水的好处是调香稳定,前中后调多数时候为了满足大多数客户的需求所以圆滑周到无懈可击,缺点则是滥大街。记得曾经有一次穿“真我”出门,从进电梯开始,撞了一路的香,也正是因此,渐渐对商业香水失去了兴致——人呐,虽是芸芸众生,但在某些时候还是希望自己在某些方面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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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的味道。
好像很私人了,哦不,应该说,是私密。这一个字的微妙差异,让后者多了一种隐秘、甚至是性感的意味。
如果说克利安让人想起的是一段关于故乡生活的记忆的话,那么这一支小雏菊让人想起的,则是某一刻让人温暖得从心中生出钝痛的东西。
前调不想说,莓果,葡萄柚,很不喜欢的味道,像穿着白色亚麻连衣裙在夏日的草坪上扔球玩的少女;中调也不想说,紫罗兰,栀子花,不喜欢,像坐在窗前抱着宠物的甜美女性。
这支香水到这里,已将一个夏日清甜少女的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也许内心还对世界怀抱善意的女孩子会喜欢这支香水,又或许一些男士会喜欢,因为不止一位男士在闻到这个味道之后说了一声“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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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来了,后调。
我不知道一支香水怎么能做到前调中调让人讨厌至极但后调却能让人爱得要死。
由它所唤起的,究竟是怎样温暖,又怎样痛苦的记忆啊。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夏日,太阳彻底落下了,楼下老年人的牌局开始了。一盏昏黄灯光,飞舞的蛾子,吵嚷的人声。我趴在四楼的窗户边听楼下来来往往的交谈,知道夜还很长,未来的时间也还很长。
现在想来,没有什么比知道未来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可能更开心的事了。
另外还有一些记忆,跟随着那年的夏日汹涌而来,不容置疑地、坚定地。
到现在我也不能用任何文字来缅怀的,那些记忆。虽然已经过去6年,但我仍旧不能去尝试着描绘出来。我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用自己手中的这支笔,用大家认为我很擅长的东西来表达,那本该在6年前就进行的缅怀。
还不行,还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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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支香水的气味,却让人猝不及防沉入那一段漫长记忆当中。
在此之前所体会到的那些温暖,总好像隐隐约约带着夏日的影子。
皮肤上微微灼烫的夏日的温度,用不锈钢盘子装着的翻沙的西瓜,身上被麻将席硌出的深深浅浅的长方形印记,无数次的等候、目送——他们一次次目送我出发,又迎接我抵达;而我目送他们出发,却再也没等到他们回来。
最近看的一部日剧中,女主人公平静地说,“先走的人啊,真是太狡猾了。”曾经我觉得,更长久的活下去的那个人不是更狡猾吗,现在看到这句话,却真正了解了那种感觉,就连说这句话时的语调,竟然也觉得只能是这样平静地、不歇斯底里地,如同陈述一个事实般地。
我所能描述的,大概就只能到这里了吧,无法再深入下去了。
匆忙将香水的味道洗掉了。
而这个夏日,才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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